【乔一帆中心】时光彼岸
[二十七]
微草内部又发生了什么，乔一帆是不会知道了，他从火车的货厢离取走自己的行李，租了一辆共享单车飞快向兴欣的方向驰去。他知道，他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到家了。
乔一帆到达兴欣网吧门口的时候，室内的客人还是不少的，前台却只有一个小张，小张早就认识他了，十分热情的招呼他进来。乔一帆朝她笑了笑，问：“张姐，叶哥在楼上吧？”“嗯，在呢。”小张用她惯有的细软的萝莉嗓说，“刚才过来了三个人，来头很大的样子，叶哥和陈姐他们都在楼上招待。”
三个来头很大的人？乔一帆想起来了，上一世也是这样。陶轩觉得肖时钦加入嘉世，嘉世必能恢复从前的辉煌，于是便带人来到兴欣挑衅。只可惜这样大张旗鼓的宣战，最后只闹了个了个惨淡收场，还把陈果恶心了个不行。乔一帆思量了一下，谢过小张，便独自一个人上了楼。
乔一帆轻车熟路的来到会客室门前。兴欣的会客室，说实在的，隔音效果很一般，而门内的几个大男人互开嘲讽的时候，也没想着把控音量。于是乔一帆便能很清楚的听见魏琛骂人的声音。
“唉……”乔一帆暗叹，现在的兴欣一个能打嘴仗的都没有，在这种场合还真是不方便，这要是放在他那群兴二代里，光是小炮仗安倘和铁齿铜牙的封乐就够杀他们三百回的。
门内的谈话声没有要停的意思，乔一帆轻轻的敲了敲门，礼貌地打断了里面不太友好的交谈。“请进来吧。”是陈果的声音。乔一帆轻推开门，先将半个身子探了进去：“啊，我来的不巧呀，叶哥有客人吗？”
一见来的人是乔一帆，陈果因陶轩到访而格外难看的脸色，瞬间由阴转晴，喜笑颜开。连忙招呼到：“哎呀，是小乔来啦，快过来，过来坐。”“哟，小船儿回来的真快呀，”叶修的脸色也好看了不少，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放松和宠溺，“你回来的可是太巧了，正赶上前辈造访。来来来，都是熟人了，别太拘谨。”乔一帆顺势进入房间，大方一笑。
可看到他进来时，陶轩愣了一下。
“陶董事长。”乔一帆微笑着冲他点点头。
“啊，是一帆呐……”陶轩磕巴了一下，不自在的错开了目光。
孙翔当然不能说是认识乔一帆，但他还是奇怪，前一秒还盛气凌人的陶轩怎么突然就哑火了？于是忍不住惊异的上下打量起对面的少年来。那样的眼神不算礼貌，很容易让人感到不适，但乔一帆不避不闪，同样微笑着向孙翔和肖时钦问好。
“嗯，小乔上午好。”肖时钦倒是没想到乔一帆会在这个时候回到兴欣，一时间有些尴尬。有些事情大人之间明争暗斗也就罢了，若是闹到家里的小辈面前，到底是有些不好看。
“哎呦呵，是小船吧，几年没见了，居然都长这么大了呀。”魏琛多年前就认识乔一帆，见到他进来就站起了身，施施然走过去，大咧咧的拍了拍小孩儿的肩。
“魏前辈……”魏琛手劲很大，拍的他有点疼。乔一帆看着眼前笑容爽朗的前辈，眼前不禁浮现出前世兴欣因这一位而时常鸡飞狗跳的日常，不由怀念的一笑。
“行了吧，你个老不要脸的，少跟我家船套近乎，你总共见过他几次？手拿开，看把孩子拍疼了都。”叶修一个箭步冲到乔一帆身边，略带嫌弃的拍开魏琛的手，顺带揽上乔一帆的肩，把人拐到了沙发旁。
茶几上摆着黄灿灿的芒果，还有杨桃，荔枝，柑橘……都是乔一帆喜欢的水果，满满当当的挤了一桌。他屁股刚落到沙发面，手里就被塞上了一小盘切好的芒果，许久未见到老板娘笑呵呵的把叉子递过来：“一帆路上累了吧，坐下好好休息。你看这一桌的水果，全是你哥起了个大早跑到菜市场挑的，新鲜的很。”陈果是笑眯眯的，她从来很喜欢这个礼貌又懂事的小朋友，都恨不得这是自家弟弟，也经常对着叶修这个正牌的家长羡慕嫉妒得咬牙切齿。
“哎哎哎，小唐包子，你们也别愣着，这是乔一帆，都知道吧？你们在第十区应该都认识。”叶修介绍道。
唐柔当然知道，她见识过一寸灰的实力，对他相当的服气，可以说除了叶修，唐柔最佩服的就是乔一帆。她对乔一帆友善的笑笑。
包子素来思维跳脱又十分自来熟，一把握住乔一帆的手死命摇晃，脱口就是：“哎呀，我知道，你就是弟弟呀！弟弟你好呀，你是什么星座的啊？”
乔一帆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，心里暖乎乎的。
真好啊，他回家了。
被晾了半天的孙翔被这一系列转折整得迷迷糊糊，他用胳膊肘拐了一下身边似乎知道些什么的肖时钦，小声的问：“哎，这是什么情况啊？这人不是微草的乔一帆吗？跑这儿来干嘛？”
肖时钦：……
其实这不怪孙翔，也不怪那嘉世休息室的冰箱里失踪如此之久的六个核桃，谁让孙翔他偏偏缺席了几个月前的竞技场呢。
不过，他人都待在嘉世这么久了，还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，总不能是个八卦绝缘体吧？
“他是叶秋前辈的弟弟，从小在嘉世长大的，后来才签去微草。”尽管心中万般无奈，肖时钦还是十分耐心的给自家缺根筋的队长解释。
“行了，孙翔，肖时钦，你们先下楼去等我吧。”偏是在这个时候，从乔一帆进门起就沉默不语的陶轩突然开口，将脑筋刚刚转过弯的孙翔和肖时钦一起发落了出去。孙翔虽然有些叛逆，但对于大老板的话还是听的，懵懵懂懂的跟着肖时钦下了楼。
陈果不大明白陶轩此举的用意，下意识的感觉有诈，不由得绷紧了全身的肌肉，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对方。叶修心里倒是有数，嗤笑一声，懒洋洋的撑着下巴，琥珀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僵站着的陶轩。乔一帆轻轻拍了拍老板娘绷直的小臂，示意她安心。
“……一年没见，一帆长高了不少啊。”陶轩轻咳一声，这种俗套的叙旧方式，一听就知道是没话找话。
“这个年纪的男孩子，蹿个头多正常啊，陶老板你不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吗？”还没等乔一帆发话，叶修就抢在前面将话题拨了回去，似乎不是很想让自家孩子与陶轩多接触。
“呵呵……”陶轩笑的不尴不尬。
乔一帆知道叶修是什么意思，也再不肯主动和陶轩搭话，只是静静的看着陶轩那张已经泛上细纹的脸，心中不禁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悲凉。
再回想起当时突然听说嘉世出局的那个晚上，乔一帆忽然就有些想哭。真奇怪，他从前有这么爱哭吗？
同样是十年的情谊，对叶修有之，对嘉世亦然。从六岁到十六岁，他们陪着嘉世走过了那么多岁月，看着它从一个小网吧一步步的成长为无可匹敌的豪门俱乐部。他们和它一起生于微末、揭竿而起，与它同舟共济、相濡以沫，为它披荆斩棘、冲锋陷阵。他们用热血和青春浇筑出的一个辉煌的嘉世，就这样湮灭了光芒，如流星一般坠落，最终陨入凡尘，蒙上尘埃。
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，这一切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？
“叶秋，我不知道你这个时候让一帆回来是要做什么。但无论你想做什么，都先为了一帆的未来想想，你们对上嘉世，几乎毫无胜算。”陶轩语气冷硬，却显露出一副劝人为善的神情，“虽然一帆不是你亲弟弟，但你能有今天，又怎么没有他的功劳？想想景一航吧。”
叶修忍不住的冷笑，差点捏烂了握在手里的山竹。他早已收起了那副懒散的神情，眼神陡然变得锐利：“陶董事长倒真是会以己度人 ，不过我想要做什么应该也与您无关。我拿小船儿当亲弟弟来养，他的前途自然有我来考虑，您也不必操心。”在乔一帆印象里，叶修很少和人撕破脸皮，就算心里再生气，面上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，像今天这样明明白白的讽刺，的确是少见中的少见。
“何必拿他来压我呢？陶董事长您要是念着他的好，一年前也做不到那么绝情。”叶修指缝间早已渗出了山竹紫色的汁水，他浑不在意的将手中的果实丢开，接过了乔一帆递上来的纸巾，“好了，小李，送客吧。”
站在门口的小网管战战兢兢的走进来，犹豫着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：“这位先生，我……我带您下楼。”
陶轩没动，只是死死的盯着叶修。小李尴尬的站在原地，让对面坐着的人投去求助的目光。
“陶董事长，”乔一帆站了起来，扯开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，“我今年已经16岁了，虽然还不是法定的成年人，但已经是被判定为有自主决策能力、需要负法律责任的年纪。我有自己的判断力，也能为自己做选择。回来陪叶哥一起建设兴欣是我个人的决定，您不必有任何质疑。”
一时间，房间内一片寂静。
陶轩瞪大了眼睛，用不可思议的目光上下量着乔一帆，眼前这个少年，在分别的短短一年时间内迅速变得陌生，仿佛是没有了一丝他熟悉的样子。
魏琛惊奇的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孩子，好像不敢相信他会放弃自己大好前途，但愿加入这个未来生死未卜的网吧队。
一群人里，只有叶修目光深沉，真切的看出了乔一帆眼中的笃定与认真。
小李陪着笑，将神思恍惚的陶轩送出网吧，不算宽阔的会客室里，只剩下了兴欣六人。
叶修看了看紧闭的大门，故作轻松的一笑，把乔一帆拉回座位上，说：“离开了一年，小船儿倒是学会怼人了。不过玩笑可不能随便乱开，就算是为了气陶轩也不行。”
乔一帆看向叶修的目光躲闪了一下，随即又变得坚定，他这次回来本就是要和叶哥说这件事，早点晚点、直接点委婉点，本来也没什么差别。
“你明知道我不是开玩笑的，叶哥。”乔一帆叹气，“我很认真，从来没有这么认真，我已经微草解约，从今天起只是兴欣的一员。”
叶修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，他垂下眼帘，只是盯着乔一帆那双手看，逐渐攥紧了拳。“小船儿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？你还年轻，就这样放弃一年的职业寿命陪我打挑战赛，分明是在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。”叶修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平静，表情也是难得的严肃起来，“作为你目前唯一的监护人，我绝不能允许。”
“我清楚要做什么的，哥。”乔一帆执拗着，他几乎从没跟叶修争过什么，总是温温顺顺的听从叶修的安排，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硬的和叶修对腔，“我要留在兴欣，和哥一起再创造下一个盛世，一个属于哥的盛世。”
叶修抬起眼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乔一帆宝石一般的蓝眸和起伏轻缓的羽玉眉。他终究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长舒了一口气，独自起身离开了会客厅。
乔一帆对叶修的反对早有预料，只是垂着头坐在沙发上，手指颤抖着攥紧了衣角。
魏琛有些发愁的看着这突然闹了别扭的兄弟俩，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刚入队就要遇到这种操心事，胳膊肘轻轻拐了拐坐在一旁发蒙的老板娘陈果，自己扭头去追叶修去了。
六七年过去了，叶修其实还是老样子，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靠在窗边抽烟，抽的也是这么多年一成不变的廉价旱烟卷。
魏琛满脸肉痛的翻出自己身上最好的一盒香烟，抽出一根来递到叶修手边：“欸，老叶，来一根？我告诉你，别不识抬举啊，这可是老夫最好的烟，老夫自己都不一定舍得抽，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啊。”
叶修撇了他一眼，没说话。
魏琛“啧”了一声，把烟放了回去。“你说说你呀，老叶，人家一帆千里迢迢跑回来，满怀雄心壮志的想要帮你建设战队，你不领情也就算了，还非要把人往回赶，你看看你这样子。这么好的弟弟你不要，老夫还想要呢，少凶人家孩子吧。”
“老魏，你不懂。”叶修猛吸了一口烟，却只是满脸惆怅的摇摇头。
“嘿，你这话说的，老夫比你多活七年，有什么不懂的？”
“你养过孩子？”叶修挑眉。
“……艹，除了这个。”
“所以说，你不懂啊，老魏。”叶修笑了，眉宇间却依然弥漫着淡淡的伤怀，“你知道小船不是我亲弟弟，可你知道，他其实是有亲哥哥的吗？”
“啊？这、这老夫怎么能知道？”魏琛虽然年纪大，可跟叶修认识的还真不早，关于这些，他知道的还不如韩文清多。
“他的亲哥哥，就是陶轩提过的景一航，那是我曾经最好的兄弟之一。”7月的H市，天高云阔，叶修遥望着澄澈蓝天上浅淡的一抹白，眼神中全是怀念的神色。
“景一航，如果他真的进入联盟，那绝对会是全联盟最优秀的刺客，没有之一。”
魏琛一怔，他几乎从没在叶修这张损了吧唧的嘴中听过如此高的赞誉，他静静的等待着叶修往下说，可对方却止住了话头，再不想多提。
“你知道吗，老魏？其实小船儿和一航真的很像，长得像，有些小脾气也一模一样。傻景儿他也是清秀的羽玉眉，眉梢微微吊起一点，笑起来的时候弯如一道粼粼的水波，小船也是这样。”
“……”
“老魏，你不知道，我职业路上的第二次生命是一航给的，拿他自己的似锦前程换的，直到如今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，过得好不好，每天能不能吃饱，生病了有没有钱买药？他把他唯一的弟弟托付给我，我怎么能，怎么能让小船儿……”叶修烦躁的掐灭了烟，吐出了喉间的最后一口烟雾，灰白的一片弥散在空气里，像是人无声的叹息。
叶修从来都承认，他其实是个卑劣的人，人性生来就如此，谁也无法改变。他怎么能否认呢？他对乔一帆毫无保留的爱里，又何尝不包含着对景一航隐秘的愧疚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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